青海湖咏叹

    每天、每时、每刻，我们都在走、在忘。真正能沉淀在每个人记忆深处的，总归少而又少。青海湖，准确说是八月的青海湖，正是走过路过却没有被我的记忆之海完全淹没的一个稀罕物。

    天是蓝的，水是蓝的，蓝与蓝交汇处，绿着的是草原，黄着的是油菜花。成片成片的绿上，远远望去，有或深或浅的小斑点，像是绿绸布面上撒了些颜色不一的芝麻。细看，芝麻们在动，或快或慢，或轻盈或迟缓，哦，却原来是牦牛，是矫健的马儿和美丽的羊群呢。

    想起一路走来，你曾有过的那么多次的可笑行径，不由暗暗笑了。笑自己太没经验，笑自个眼窝太浅；想起第一次，一只牦牛映入你的眼睑，你冲动的大声呐喊的幼稚行径，不由莞尔。如今，映入眼底的牦牛可远远的不止一头，羊儿马儿满坡遍野，你呢，人还在车上呢，却已经就有些司空见惯，再也不会撕破喉咙地喊：快看，那有一只牛，牦牛哎；看，快看，那有三只羊，那有两匹马呢。

    八月的青海湖像极了一幅画，朋友置身画中，给我传来两张照片，是青海湖的夜。对着那照片看啊看，一时之间，仿佛自己也已置身那悠远宁静的画中。

    最深的感觉首先是幽，那种无法言说的幽啊，那种城市里早已绝迹了的幽啊，像是最醉人的绿，像是最透亮的黄，一下将你的心吸进去、吸进去，于是你的心儿像是遇见了磁石的铁，或如一对刚刚经历过久别的恩爱新婚夫妻，彼此紧紧地、紧紧地相拥，之后就死活再也不愿分开。

    最诱人的是它的爽。城市里的你，正在火盆里谋生活，朋友却告诉你，那里晚上睡觉要盖厚被子，要插电褥子，这让你觉得纳罕，觉得过分，觉得如果不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丈量，不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感受，就亏心得慌。

    于是你打点行装，于是你一路大睁双眼，大呼小叫着来到了青海湖。于是你醉了，醉在那浓浓的绿里，醉在那暖暖的黄中；醉在那蓝蓝的水里，醉在那凉凉的风中。

    如果你想不明白“水天一色”究竟指的是什么，教你一个便捷方法：你只需去到青海湖边，轻轻抬起你的下巴，瞬间，你的一切疑惑就会迎刃而解。哪个是水？哪个是天？别说是你，别说肉眼，任他何人，纵然扛个望远镜，估计也都辨别不出来。

    你瞧那天，你瞧那水，蓝得一个比一个任性，蓝的直接让天与水融为一体，蓝得让一分钟前还满脑子自我的你，瞬间感到了自个的无能与渺小。

    人定胜天？人真的定能胜天吗？才不呢！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人啊，快快学会低下你高贵的头颅，发自心底的欣赏佩服和赞叹吧。

    青海湖，藏语名为“措温布”，意为“青色的海”，位于青藏高原东北部，青海省境内，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湖。有首家喻户晓的歌，名曰《太湖美》，我要说得是，太湖纵然很美，但人家青海湖，可是比它大一倍还要多呢。所以在此我要歌兴大发，对着青海湖面引吭高歌：

    “青海美啊青海美

     美就美在了那青海湖的水

      ……”

    青海湖水浅的地方，游客是可以直接跟湖里的水亲密接触的。人与水初次相拥，彼此难免羞赧，难免会觉得有些小别扭，然而无需太久，只消一袋烟功夫，人和水很快犹如一见钟情的一对可人儿，再往后，很快沉入热恋，人的脚不愿从水里拔开，水呢，用一波波的微浪不住拥抱、挑逗它的新恋人。它一会儿没过情人的脚，一会儿又攀爬上情人的膝，疯涨起来，会不管不顾地用水浪抚遍情人的全身，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怎一个缠绵了得。

    湖上有鸟，种类很多，最可爱的要数天鹅。你明明看见它在水边，激动地想前去跟它“勾搭勾搭”，它却一昂头一挺身，傲然游走；你悻悻然叹息着刚刚走开，它却立马又原路返了回来，似乎是在跟你玩捉迷藏，又似乎是懒得搭理凡夫俗子的你。

    深水区的湖面不容靠近，你只能远远地看着它，看它幽深静谧，禁不住童心大发，想着用什么法子“骚扰”一下，终于，你想到了跟它对话的方式，打水漂。可惜你投进去的石子，只能激起一个小小的水波，之后很快沉淀，水面复归宁静，一潭死水似得宁静。

    静静站在湖边，兀自正对着那一潭死水发呆，不成想一波水浪快速袭来，水面立刻波光闪闪，像好多张正在热恋的少女那多情的脸，光鲜生动，流光溢彩。

    头顶有鸟儿在飞，一群。鸟与鸟之间，整齐地排着队，想来，该是大雁。

    晚上可供住宿的地方很多，最接地气的，当然一定是藏包。藏包无门，自然无锁。人要出门，只需将门帘上的绳子轻轻系个活结，“锁”得很是象征。

    守着一望无际的湖面，水却也稀缺，于是只小小一杯水，就能满足好几个人的刷牙及洗脸。入乡随俗。人也摒弃了城市人在水面前的那份阔绰和奢华。毕竟，生命之源呢。

    藏包里面，青蛙蹦蹦跳跳肆意撒欢，不费老鼻子劲，别想将它“动员”出去。一旦出了藏包，蹲身略微凝神后，倒也并不沮丧，欢快地跳跃着去寻觅它生命中的下一处乐园了。

    躺在彩色的藏包里，尽情享受着湖边的静和耳畔的风，思想却如脱缰野马，自由驰骋。

    想到信仰。想起沿途所见那些朝拜路上的藏民同胞。想起将钱财多花费在信仰上的藏民和城市里三分之二强的时间都在忙着为房和车忙活的我们，心下起了疑惑，不知藏民和我们这些城市人，究竟谁活得更自然，更接近生命的本核？！

    城市人常觉自个聪明，常自我感觉良好，细想，其实可笑。这正如人站在伟岸的大自然面前，嚷叫着说我们人类，一定要征服大自然一样。

    大自然造就万物，万物本该平等，可惜万物之一的人类，常常头脑发昏，最喜三六九等，最爱可笑地以为，自个绝顶聪明。人因为聪明，常常忘记了对其他生物的尊重，因为不懂得尊重，常常不知不觉间损毁了他们自个。好在，人有反省，人知道吸取教训。反省之后，人终于知道，大自然不是用来改造征服的，是用来尊重欣赏和接纳的。

    人欣然地接纳了这片青色的海，人沿湖修了最美的公路；人在三千多米海拔的青海湖边，年年举行环湖比赛；人让椭圆形的青海湖，始终保持它的椭圆。人不再觉得自个伟大，人开始讴歌大自然。

    大自然在人的欣赏中，愈来愈美；人在诚心接纳自然的过程中，越来越聪明。至于青海湖，也就在该结冰的时候结冰，该绽放的时候绽放，说到湖面的鸟儿，品种也就自然愈来愈多。

    青海湖是美的，美得让我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美得坐在湖边的我，常常恍惚间以为自己已远离尘世、将要成仙。青海湖最美的时间在每年的七、八月份，七八月份的青海湖，通体上下那那都美：清晨，天还未亮，耳畔已有鸟鸣声，披衣而起，但见一轮红日正在喷薄，红日下面，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小黑点，是专程慕名来看湖上日出的人；太阳渐次升高，牛儿马儿羊儿开始摇头摆尾，悠然迈步草间用餐，比牛儿马儿羊儿还要忙碌的，是他们各自的主人；太阳升到半空中的时候，四处起了炊烟，草丛油菜花畔，不时涌进一群群五湖四海的来客；夕阳西下，青海湖愈发静谧，愈发神秘，湖上的各色水鸟，洗簌一番后就地卧倒，伴着湖水一同入眠。

    人呢，则忙着赞叹，忙着感慨，忙着面朝青海湖，生发出各自从心底汩汩流淌出的醉美之歌。远处，有声音正袅袅而来：

  “在帐房依偎的天边

    是谁在呼唤

    一声声一声声

    是谁在呼唤

    那是传说的大海

    绿色度母的眼睛

    有草原有鲜花

    是我天堂的故乡

    让我遥望你青海湖

    每一次的相遇都是祝福

    让我靠近你 青海湖

    ……”

                             此文刊2016年第6期《青海湖》杂志